觸摸舊物

文：夏三三
握着一件旧物，仿佛握住了它曾经主人的心脏。旧物有生命，有记忆。手指的触摸，打开了某种封印，被时光、尘土和遗忘封闭了多少年的记忆就汹涌而出。一代一代持有者的生命和过往，像群鸟的尖叫，像无限潮汐的洗刷，像九天银河的倒灌，将你瞬间击倒，猝不及防。

触摸一件旧物，和看到某一段文字，听到某一个声音，遇到某一个人一样，带着宿命的、恐慌的、魅惑的气息，无法抵抗，不可捉摸，令人狂喜又绝望。当你指头轻点，那么随意、那么轻飘，一无所知，天真而无辜，未曾想下一刻即是天昏地暗，日月飘摇，听到黑夜中传来三足乌鸦的啼声，看着望帝的鲜血点点染红了杜鹃。你想拔脚狂奔，却无法动弹，无数的羽翅擦着你的头发飞过，凤凰在看不见的梧桐上跳着火焰的舞蹈，女娲补天的石头一颗一颗燃烧着坠了下来，落入精卫填了亿万年依旧无限空漠的海洋。饕餮吞吃了万物，却吞不下那亘古延绵的寂寞，你低下头，闭了眼，耳中依旧是孟姜夜里的哭声，沿着倒塌的长城，穿过数千年的烽火，递送了无数在希望和死亡中轮回的破碎野心与凄凉爱情。

触摸旧物，你就知晓了自己的归属。触摸旧物，你将不再挣扎，不再哭号奔忙。触摸旧物，你不再思索过去与将来，你会永远留在这里，你不再是你自己，你是以前的一切人和以后的一切人，你是舜帝射向太阳的那支箭，你是共工撞碎的那根柱子，你是刮走大禹斗篷的那阵风，你是接住了湘妃眼泪的那片竹子。或者你什么也不是，只是庄周做过的一个梦。